2030年前后會形成新的職業教育需求高峰

　　記者： 媒體報道， 現在我國東部的一些制造業企業已經開始用機器人替代工人進行流水線作業。在您看來，在產業轉型升級的過程中和新一輪科技革命浪潮中， “機器換人”會對哪些群體的就業造成影響？該如何應對這些挑戰？

　　陳宇： 未來5-15年， 智能機器人、智慧制造和人工智能將席卷全球，改造一切傳統產業。據我所知，現在中國的大型企業，無論國營、民營還是外資，也都在全力研制機器人。比如富士康已經準備用100萬機器人取代100萬工人。 所以， 從就業的角度看， 首當其沖受到最大威脅的，是中國生產和服務一線的1.2億從事體能勞動的操作執行型工人，即所謂 “藍領”隊伍。而在歐美國家，這些工人在過去近40年中， 幾乎已被中國及其他發展中國家的工人全部取代了。所以，在新一輪科技革命浪潮中，歐美國家主要受到威脅的，不是一線產業工人，而是從事初級知識技能型勞動的所謂 “白領”隊伍。美國的一項研究估計，未來5年，全球將有500萬工人被機器人取代。

　　顯然，如何為面臨重大產業轉型的中國勞動者大軍開發和尋找新的工作崗位，同時對他們進行適應性轉產轉業轉崗培訓，是我國職業教育、成人教育、繼續教育和在職在崗培訓的迫在眉睫的重要任務。這項工作需要教育部門和人社部門的緊密協調與合作。

　　記者： 您剛才提到要對面臨產業轉型的勞動力大軍進行各種教育培訓，為什么這么說？

　　陳宇： 我國近40年來形成的新產業工人，即農民工群體及其子女，一直在大中城市及其邊緣集聚，他們不可能再回到過去的村莊，只能生活在城市郊區或者新形成的小城鎮。 他們需要的是職業教育，他們是職業教育生源的主要來源。而我國城鎮化運動的發展，以及人口生育政策的調整， 在2030年前后會形成新的教育需求高峰。屆時，中國將有80%的人口居住在城市。不同層次的人群都會強烈追求更加體面而有尊嚴的勞動，也就必然追求更高質量的城市教育、 職業教育和鄉村教育。 這將對2030年的中國教育提出巨大而嚴峻的挑戰。

　　2030年的教育離不開 “人工智能、智慧生產、智能機器人，以及生物技術和基因工程將成為未來生產力的主體”這個大背景。 我們只能在這個大背景下想清楚，我們到底要讓全國城鄉的孩子 “學什么、怎么學、為什么而學”。

　　新時代需要勞動者具有數碼思維方式

　　記者：目前，我國的產業工人以機械的、重復的、體力勞動為主，那么，我國未來需要哪些類型的勞動者？

　　陳宇：最近，在阿爾法狗戰勝李世石的激勵下，世界各國機器人研發機構都提出了明確的挑戰對決目標。 其中， 美國、日本和中國有關科研機構都在開發考試機器人， 爭取幾年后考入各國的重點大學。顯然，考試機器人要實現這些目標一點都不難。因為各國高考試題答案的選擇和變化范圍根本不可能和圍棋同日而語。 所以，我們應當充分認識到，今后，應試教育培養會考試的學生，根本不是機器人的對手！我們要徹底改變各級各類學校的教育方向和教學方法。我們要面向未來，深刻觀察，高度概括時代特點和文明發展方向，抓住未來文明的基本特征，找到創建新型教育的突破口和關鍵點。

　　面對存在大量未知因素的未來時代和未來文明，我們需要一個教育觀念的根本改變。這就是：教育的核心任務是幫助人構建起符合時代精神的思維方式，而不是教授具體內容。歷史地看，農耕時代需要的是一種文論思維方式，所以最重要的是讀經史子集、做八股文章。工業時代需要的是一種產業思維方式，所以 “學好數理化、 走遍天下都不怕”。 而未來時代是數字技術時代，人們最需要的是一種數碼思維方式。所以必須從小就讓所有的孩子熟悉0和1概念、接觸計算機程序和計算機編碼，對數碼空間有充分的感性認識和想象能力。非如此，難以培養出最能適應新時代的人力資源。

　　無數事實證明， 不論在哪個層面上，具有數碼思維方式，也可以叫作 “數碼基因”的人，會比較適應新的時代和新的趨勢。

　　記者：具有數碼思維的勞動者在謀求就業崗位時，有什么優勢？

　　陳宇：從農耕社會到工商社會，再到未來社會， 人類歷史前進是梯度推進的。在過去近40年， 中國經濟起飛過程中，數以億計的農民進城當了工人，從事規則性體能勞動。而廣大城市居民則從這一區域退出，進入規則性智能勞動，也有少數人進入非規則性智能勞動。

　　在未來的三個五年計劃期間，這一歷史趨勢仍不會改變， 只是采取了新的形態。 智能機器人將從事規則性體能勞動，從而取代過去的農民工。所以，這些農民工只能轉而從事規則性智能勞動領域工作。原來從事規則性智能勞動的城市勞動者，他們的出路何在？顯而易見，他們中的大多數需要從事非規則性智能勞動。許多人對當前在城市地區推動的萬眾創新很不理解， 如果他們讀懂了這一歷史趨勢，也許就能理解現在大力推進創新的必要性了。不努力進入非規則智能型創新活動領域，城市人力資源還能到哪里去？

　　由于人工智能和智慧制造的發展，大量新產生的職業、 崗位都和計算機使用、計算機控制以及計算機編程密切相關。人類新一輪的生產力釋放，已經從材料、能源領域，進入信息和生命領域。一直平行發展的數碼技術和生物技術的緊密融合，正成為人類新科技不可阻擋的前鋒。 據此，我建議：一定要在城鄉教育中，從小學一年級開始就讓孩子們接觸計算機、使用計算機、習慣計算機技術，掌握計算機編程。一定要讓孩子通過計算機編程來表達自己的藝術想像力和無限創造性，讓他們真正建立對數碼世界的直覺和理性。

　　職業教育要培養大量擁有 “數碼基因” 的勞動者

　　記者：根據您剛才所說的中國城鄉就業和職業更替變化趨勢，對于我國未來的職業教育發展，您有什么建議？

　　陳宇：數碼思維方式將取代傳統的文論思維方式和產業思維方式，成為新時代人力資源的核心思維方式。為一代新人培育 “數碼基因” 是教育的重要使命和目標。一個人 “數碼基因”的形成不僅僅靠對數碼技術的認知與表達，還要靠對自身的認知與表達，對環境和工作的認知與表達，對合作和組織的認知與表達，對時空和歷史的認知與表達，甚至對地球和宇宙的認知與表達等。

　　職業教育要有一個大的跨越式發展，要從培養受教育者的文論思維方式、跨越產業思維方式，發展成為以培養受教育者的數碼思維方式為主要目標的教育，為未來時代培養大量適應規則性智能勞動、擁有 “數碼基因”的勞動者。顯而易見，在職業教育中，上述對環境和工作的認知與表達，對合作和組織的認知與表達，以及對孩子的態度、技能、行動力的培養和造就，有特別重要的意義。在這里，我還需要強調一點，實驗型課程應當占據職業教育的重要位置。